【欧洲时报刘望山编译报道】无论是艺术文学还是现实生活,灯塔都是难以忽略的存在。然而,我们真的了解海上灯塔吗?真的了解昔日的守塔人吗?本文作者盖伊·凯利(Guy Kelly)讲述了生命守护者的历史。
现代灯塔难逃的宿命:与浪为伴遗世独立
在旁人看来,鲈鱼岩灯塔(PerchRock)或许是21世纪最孤独的形象了。它傲然挺立,却空空荡荡,可有可无。它与维拉尔(Wirral)半岛东北端隔海相望,距离新布莱顿(New Brighton)栈桥不过几码远。漫漫长日,每隔几个小时,就会被潮汐裹挟,再被释放——它的命运大抵如此。
如今,这座白色灯塔守护着一段波澜不惊的英国海岸线。它位于梅西河(River Mersey)与利物浦湾的交汇处,阿尔特河(River Alt)、克卢伊德河(River Clwyd)、迪河(River Dee)和里布尔河(River Ribble)的支流也在附近汇入爱尔兰海。现代船只配备了导航设备,只需要与新布莱顿保持一定距离,稍作休整,查看来往船只,就可以安全地向上游巡航:左舷码头,右舷埃格勒蒙特(Egremont)海岸。
然而,那些往来船只与灯塔“相依为命”的日子似乎并不遥远。虽然它现在看上去安宁祥和,但在近一个半世纪里,高达95英尺的鲈鱼岩灯塔对梅西河的水手而言,代表安全与危险只有一步之遥。除暗礁以外,海沙、浓雾和巨浪都威胁着旧船的平稳航行。危险就在周围,哨兵般的灯塔永远是可以依赖的地方。灯塔最后一次被点亮是45年前,而今有人希望这束光能照亮灯塔。
“闻到了吗?”汤姆·南科拉斯(Tom Nancollas)问道。他的个子很高,面色红润,透着一股稚气。那是夏末一个温暖的早晨,我们正在利物浦莱姆街火车站的电梯上。他闭着眼睛,手在鼻子下挥动着,宛如在火炉上空盘旋的Dolmio木偶。“那是梅西河的味道,它的气味很独特。咱们马上就要穿过它了。”
南科拉斯今年30岁,在伦敦工作,是一名建筑保护主义者。他在英格兰遗产委员会(English Heritage)锻炼了一段时间,后来加入了伦敦市法团(Cityof London Corporation),最近负责的项目是评估城市古老教堂的健康状况。他是所有建筑物的热情崇拜者——我们在默西塞德郡(Merseyside)遇到的每一座建筑、每一副壁画、每一点特征,都能让他滔滔不绝。但是最令他震惊的还是海上灯塔,例如鲈鱼岩灯塔。
“我从小就对灯塔印象深刻——大家都是这样吧?它们仿佛刻在了我们的想象中。”他说,“后来我喜欢上了建筑,才发现自己对灯塔着了迷。”南科拉斯的家族与康沃尔郡(Cornwall)颇有渊源,不过他在格洛斯特郡(Gloucestershire)长大,目前和妻子住在伦敦南部。“人们对灯塔的了解不像对地面建筑那么多。如果你的工作是研究建筑物及其历史,那么实际上没有任何建筑比灯塔更为独特。它们遥不可及,深不可测,超脱于人群和专家,却印在了所有人的头脑中。”
出于这份热情,南科拉斯2015年将灯塔作为硕士论文的研究主题。他还出版了书籍《被大海摇撼的屋子:从艾迪斯顿到法斯特耐特的灯塔史》(Sea shaken Houses:A Light house History from Eddystone to Fastnet),以个人视角和抒情风格探索灯塔的神秘魅力。
图为一座灯塔。(图片来源:《英国电讯报》)
为寻找灯塔 跑遍不列颠群岛
目前,英国海域保留着20座海上灯塔,其中18个仍在使用,尽管它们已经实现了自动化,只有工程师偶尔造访。信标可以在山顶上点燃后,灯塔就以某种形式存在了。当然,早在公元前3世纪就出现了灯塔,人们认为亚历山大灯塔就建于那时。不过,海上灯塔出现得更晚,而且是一种大胆创新。18世纪末期,英国海洋贸易蓬勃发展,沉船和溺水事件不时发生。为了防止生命(和货物)损失,那个时代顶级的发明家面临一项任务——建造警示灯。这些警示灯不光建在山顶,因为英国各地仍有数百个沿海灯塔,还要建在最危险的航运路线上。有些海上灯塔建造期间就被遗弃,有些没有经受住时间的考验,但大部分仍和200年前一样坚固,这也说明了建筑工人的高超技艺。
为了寻找灯塔,南科拉斯几乎跑遍了不列颠群岛的每个角落,最终选择了7座灯塔作为样本,其中包括德文郡和康沃尔郡海岸附近的艾迪斯顿(Eddystone)灯塔、苏格兰安格斯附近的贝尔灯塔(Bell Rock)、以及爱尔兰最南点的法斯特耐特灯塔。作为英国第四大古老的海上灯塔,鲈鱼岩灯塔之所以入选,是因为它难以接近,乔治亚晚期风格的内饰几乎原样保留了下来。由于后期开发,现在人们可以在退潮时步行到达灯塔。南科拉斯2016年在这里度过了一个夜晚,并将经历写成了书中章节,颇有意思。不过,我们这次是白天去的。后来才发现,幸好是白天。
曾经护航照明 如今“鸽”占鹊巢
“灯塔”,南科拉斯边从新布莱顿火车站大步走来边说,“就在这个巨大的电影院后面。”我们径直往前走,一侧是购物中心、咖啡馆和连锁餐厅,另一侧是废弃酒吧、游乐场和空荡的炸鱼薯条店。走过这些,抬眼一看,孤独的老灯塔就在眼前。
这座灯塔曾被称为“岩顶”(Rock Point),后来被一位商人买下,希望将它打造成令人向往的海滨景观。它的外形仿照了17世纪位于新布莱顿的一座灯塔。当时,这片充满危险的海域还是战略要地,任何接近梅西河的船只都得经过这里。为此,19世纪20年代建立了一座大型防御基地,原本是为了容纳灯光设备,后来才专门建立了灯塔。
现在,一位名叫道格·达罗赫(Doug Darroch)的人拥有这座堡垒,并将它改成了一座博物馆。从甲壳虫乐队的纪念品,到重建的泰坦尼克号电报室,包罗万象。他还负责替金汉姆一家照看灯塔。灯塔在1973年停止使用,金汉姆一家用100英镑从市政府手里把它买了下来。人们想过各种方法,把它改建成民宿,却都无疾而终。“我想,他们买下它时,只想拥有一座灯塔”,57岁的达罗赫耸了耸肩。“不是谁都有灯塔,对吧?”我们在堡垒旁,费力穿着防水靴,他一只胳膊夹着梯子,慢步走向宏伟的灯塔。
鲈鱼岩灯塔地基很深,即使在退潮时,仍然会受到海水冲击——这可能起到了一定防护作用,而且灯塔破碎的大门高出了地面30英尺。达罗赫找了位朋友坐在沙滩的露营椅上,替我们看梯子,以免被人偷走。他已经半年多没有来过灯塔了,眼前的景象证明他确实没说谎。
“我试过用扫帚把它们清理出去,不过那上面有几只鸽子”,他帮我扶稳梯子。利物浦人所说的“几只”,绝对不是你想得那样。灯塔里有几百只鸽子,每个房间都有几十只,每间地板上都“横尸遍野”,每个角落都藏着几只“胆小鬼”,每个地方都盖满了鸽子屎。还有那股恶臭,噢,别提那股恶臭了。
暗门、楼梯和三个守塔人
鲈鱼岩灯塔建造于1827年至1830年之间,沿袭了约翰·斯密顿(John Smeaton)的建筑技巧。他设计了英国第三座、也是最知名的艾迪斯顿灯塔(后来被新灯塔取代,但斯密顿的灯塔在普利茅斯得以重建),比鲈鱼岩灯塔早70年。这两座灯塔均使用了安格尔西岛(Anglesey)的花岗岩石板,靠鸠尾榫和巧妙的销子接合。斯密顿的创作灵感来源于自然形成的橡树,他的作品同样坚固,成为了范本之作,而鲈鱼岩灯塔就证明了它的持久性。
“真了不起,它们是人类创造的最坚固的结构。”南科拉斯说,“这种设计遍布全球,经得起一切考验。它们是圆形的,可以让风和水都绕着走。”
建造海上灯塔时,大英帝国非常富裕,但是从岸上运来成千上万吨花岗岩,并完成组装工作,仍是那个时代最伟大的建造行为之一。普通人观望灯塔,只会想到它们的功能或附加意义。海上灯塔确实震撼,但建造海上灯塔的行为也同样震撼,这期间丧失了工具、船只乃至生命,但人们最终成功了。
先把鸽子的问题放在一边,灯塔内部如同一个美丽的时间胶囊。我们穿过暗门,沿着狭窄的梯子向上爬,发现了一个个圆形房间,基本生活用品应有尽有:炉子、浴室和储藏室。家具都是木制的,与弯曲的墙壁严丝合缝,表面再刷上一层厚漆。房间安装了百叶窗,后面是印花窗帘。
“这是生活的痕迹,纯粹的家庭生活。”南科拉斯说,我们尽量不触及任何东西,“这是灯塔内部装饰的范本,至今一直保持原样。大多数灯塔在配备新光源之后,都进行了翻新。这座灯塔没有。”
再往前走,走过和Argos购物指南一样大小的古老圣经,我们顺着梯子通向睡眠区。一个世纪以来,都有守塔人住在鲈鱼岩灯塔,直到1924年,人们认为这里不再需要工程师常驻。今天的英国已经没有守塔人了(最后一座灯塔在20年前实现自动化),但这曾经是份有声望的工作。19世纪,鲈鱼岩守塔人能获得相当于6万英镑的薪资。
我们发现三张摞在一起的床铺。与其说是床铺,其实更像没有柜门的橱柜,不过看起来还算安全。“你知道为什么要有三个守塔人吗?”南科拉斯问道,“据说在威尔士附近的史莫斯(Smalls)灯塔,原先只有两个守塔人,其中一个病死了。另一人害怕别人说是他杀害了对方,就把尸体留在那里,等着下一艘补给船的到来。结果,补给船无法靠近他们,他就这样和尸体同居了好几个月。”
图为《被大海摇撼的屋子:从艾迪斯顿到法斯特耐特的灯塔史》图书封面。(图片来源:企鹅图书官网)
“我们塑造建筑,建筑又塑造了我们”
再上一层,我们到达了光源。这是一个大玻璃房,鸽子干了不少“好事”。从地面仰望灯塔,你会发现,如此强大的光束必定来自极强的光芒,但只有身临其境才会发现,这光源究竟有多大。不夸张的说,整间屋子都是光源,一开始用蜡烛(斯密顿年代是这样),后来用煤油灯,最终才用电灯。光源通过透镜系统射向海面照明,后来改用菲涅耳透镜。菲涅尔透镜发明于19世纪,用来捕获更多来自光源的倾斜光线,这意味着可以从更远的地方看到光束。它具备相当于20世纪100万支蜡烛的光亮,但也仅此而已。如今,作为欧洲最强大的灯塔之一,布列塔尼附近的克瑞阿克(Pharedu Créac‘h)灯塔,聚光能力是它的500倍。
鲈鱼岩灯塔里已经没有灯光了,所以我们走到顶层的环绕阳台。俯视海滩,帮我们看梯子的人已经消失了,不过还好梯子还在。远处,由皇家利物大厦、丘纳德大厦和利物浦港务大厦组成的美惠三女神(Three Graces),静静地守护着梅西河。眼前此景,让南科拉斯思考起灯塔对西方文化的独特魅力。
“这很有趣,不是吗?几乎没有人接近过灯塔,更不用说进到灯塔里面,或登上顶部,可它们却在儿童故事、文学和绘画中无处不在。或许人们觉得这是一种深不可知、遥不可及的光。”他说,“或许这是弗吉尼亚·伍尔芙(Virginia Woolf)在《到灯塔去》(To the Light house)中表达的思想——它对每个人有着不同的意义。”
灯塔无疑是艺术家的朋友:一个由光束和力量组成的遥远意象,可以带来安抚,也可以带来危险;或许是个凶兆,也或许是个朋友。发现灯塔的多重喻义之人,并非只有伍尔芙。埃德加·爱伦·坡(Edgar Allan Poe)的遗作名为《灯塔》;罗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Robert Louis Stevenson)的家族从事灯塔建造工作,给予他灵感;约瑟夫·玛罗德·威廉·特纳(JMW Turner)在1819年就绘制了暴风雨中的贝尔灯塔;电影导演更是无数次演绎了灯塔形象。对了,别忘了弗朗西斯·斯科特·菲茨杰拉德
(F Scott Fitzgerald)描绘的那盏灯,遥远而闪烁,缥缈而动人。
“它们意义丰富,多年来以不同的方式展现出来。灯塔既有向往之情,也有孤独之情。孩子们学习守塔人时,想不到还有谁比他们更孤独,而正是这些人,毫无私心地服务社会。”南科拉斯说,“我想这有点像丘吉尔所言,‘我们塑造建筑,建筑又塑造了我们。’”
他似乎被这些象征意义搞晕了,于是我们决定原路返还。达罗赫向我们详细介绍了这个地区的历史,以及他作为业余历史学家和电工的生活。他说自己有两个孩子,是维拉尔最骄傲的人。他在临别前告诉我,新布莱顿“绝对是地球上最棒的地方。不开玩笑。”
我们回到地面时,利物浦湾一如往常般繁忙。梅西河口藏着很多船只残骸,如今成为了潜水者、鱼类和海洋考古学家的乐园。然而,如果没有新布莱顿孤独的灯塔,这里将有更多残骸。就像如果没有灯塔照亮来往的船只,每年在岛屿周围丧生的人数还要多得多。
重返栈道,鲈鱼岩灯塔又是一副空荡、孤独的样子。很快,潮水就会再次袭来,但它已经做好了准备。它总是做好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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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洲时报》英国版与《英国电讯报》联合专版 本文作者:Guy Kelly 译者:刘望山)
(编辑:新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