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时报刘望山编译报道】当买房变得越来越困难,而远程工作却越来越便捷,我们是否应该放下“安居乐业”的想法?本文作者乔纳森·贝克曼(Jonathan Beckman)拜访了那些随遇而安之人。
十月某个温和的晚上,正值鸡尾酒时间,成千上万伦敦人在回家的地铁上被挤成了沙丁鱼罐头。此时,切尔西一幢精致的棕色联排别墅内,六名住户正聚集在地下室的厨房里。34岁的乔尼·赛乌拉克(Jonny Sywulak)站在伏特加酒瓶垒成的矮墙后,示范着如何调制血腥玛丽鸡尾酒。他原先做过调酒师,现在是软件工程师。每杯酒都配有精美的装饰,一片青柠檬、一片黄柠檬、一粒橄榄、一小块蓝纹奶酪、一只虾——它们靠在杯口边缘,宛如一根被腰斩的图腾柱。
“我按照他说的做,”艾莎·拉达塔(Isa Landaeta)是这所房子的社区经理,“我从没做过这样的装饰。另外,橄榄和虾真的搭配吗?”
虽然大部分参与者互不相识,现场气氛却和谐而轻松。阿米拉·尤素夫(Amira Yousif)原本来地下室吃大米布丁,然后就留下来旁观了。这位颧骨高高的姑娘已经怀有身孕了,不过看着并不明显。她用茶匙舀起鸡尾酒,啜饮了一小口。
“你能感觉到宝宝吗?”活泼的红发学生汉娜·莱顿(Hannah Letten)问道,“你能感觉到身体里有个小生命吗?”
“这就好比你能感觉到心脏吗?能感觉到肝脏吗?”阿米拉说,“现在什么都感觉不到。”
欢迎来到现代公社:进门前掸掸衣服跺跺脚。在这座拥有34间卧室的房子里,住户们同吃同住,同笑同醉。夜晚的喧嚣殆尽,大家围在一起玩“反人类牌”(Cardsagainst Humanity)——一种无节操、无下限的三俗卡牌桌游。有些人会停留数周,有些人会住上几个月,还有些人会无限期停留,他们不确定也不关心接下来会搬到哪儿。除了三名英国人之外,鸡尾酒课上还有美国人、加拿大人、委内瑞拉人和澳大利亚人。他们没有家庭责任的羁绊,也没有称之为“家”的地方。只要网络给力,他们可以快乐地生活在世界任何地方。
欢迎来到现代公社:同吃同住,同笑同醉
数百年来,公社生活一直是逃离主流社会的通道。公社是一个乌托邦式的尝试,等级阶层被打破,人际关系得以重新构建。例如,修道院向访客灌输精神营养,而犹太国家则建立在另一种集体社区之上,即基布兹。很多人曾认为基布兹不过是一种空想,直到这种社区被创建出来的那一刻。
切尔西公社并非如此。古典乐音乐家、律师和风险投资家住在这里。有些人每天外出工作,有些人则在房子的共享工作间劳作,如僧侣般专心致志。厨房里摆放着都市精英的必需品:马尔顿海盐、阿勒颇辣椒、腌柠檬。每间卧室门上都挂着黑板,写着居住者的名字(有一间神秘地写着“教皇之屋”)。
这幢房子不过是Roam经营的四处居住点之一,其他三处分别在迈阿密、东京和巴厘岛乌布(Ubud),面积都差不多大。这家公司的定位是“共享生活和共享工作社区”,为那些无固定工作场所、希望四海为家之人而设计。在伦敦,会员每周支付600英镑,在搬出前七天之内告知即可。他们可以在居住点之间轻松切换,每个居住点都能找到同伴旅行者社区。他们不是主流社会的逃离者,而是主流社会的参与者,甚至是代表者。他们是全球化的庇护者,也是灵活工作制的受益者。对他们而言,“家”不是一座城堡,也不是房间的集合,而是一种心境。
从有到无回望“家”的百年变迁
“家”指的是三口之家?这种想法是现代化的产物。直到16世纪,欧洲的大多数城市居民在同一幢楼内生活和办公。白天,主厅可以当作商店或工作室(后来,很多人家买下二层以作家用)。晚上,仆人和学徒紧挨着睡觉,在欧洲大陆的大片地区,爷爷奶奶、七大姑八大姨都得挤着睡。富人的家里熙熙攘攘。法国历史学家菲利普·阿里斯(Philippe Ariès)称其为“大房子”(grandemaison),这里不仅有长期职工、侍从和秘书,还有很多“朋友、客户、亲属和门徒”。现代意义的隐私几乎不存在。
家突破了单一建筑物的限制,继而无处不在。大多数人在同一个教区出生和长大,也在同一个教区劳作和死亡。人们通过交易买卖、子女通婚和宗教仪式与他人生活进行互动。家则指的是居住、社区和连续性重合的地方,它有两层含义:我们居住的房屋,和我们感到依恋的地方。如今,这两层含义紧紧纠缠在一起,几乎无法区分。
在17世纪和18世纪,个人空间(如卧室和客厅)与公共接待室之间出现了割裂(这一趋势较早地出现在英格兰和荷兰等发达经济体)。工作被驱逐出家门。在工业革命期间,制造业转移到专门建造的工厂。铁路和电报等技术创新,使企业能够在全国范围内运营,并最终在国际范围内运营。它们的成长需要一个专门的空间,让经理团队可以协调各类事务,于是就诞生了现代办公室。此外,起到辅助作用的专业人士也需要办公室,例如法律、银行、会计、营销等。与此同时,国家的扩张导致政府机构的诞生。此前由家中唯一从业者提供的教育和医疗保健等服务,后来在全国范围内推行,人们建造了专门场地教育和医治成百上千名市民。
工作地点决定居住地点。“家”不再是出生地的代名词,因而“出生地”也需要得到定义。根据牛津英语词典,“故乡”(hometown)的表述最早于1824年出现在英国,意为“某人出生、早期居住或永久居住的城镇”。那时英国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移民潮,人们纷纷涌向城市,寻求在工厂工作。此前,“故乡”一词并没有存在的必要,人们普遍认为,你所出生的城镇就是你一生所在的地方。
家的规模开始缩小,缩小到只剩下核心家庭。英国有句谚语“英国人的家是他的城堡”(An English man’s house is his castle),最早其实是一条法律论证,支持房主拥有杀害入侵者的权力。不过,它也表达了一种信念,即人之自由、人之本质,在自己家中最能得到体现。工作场所和居住场所出现了互利互惠的关系。工作的目的是获取、维护和装饰后者。现代消费主义也被引入家庭住宅领域:硬装、软装、最先进的家用电器。
某些形式的社区生活优点显而易见。寄宿学校、营房、庇护所以剥夺个性培养服从性。与此同时,集体住房也以其他形式持续存在。例如,20世纪初期,旧金山10%的人口居住在寄宿公寓。不过,由于核心家庭吸收了很多情感和金钱投资,其他家庭组成方式往往饱受争议。
现代公社的出现则有悖于中产阶级价值观,它们消除了公众和私人之间的差别。反主流运动倡导裸体和自由恋爱,将“隐私”翻了个底儿朝天。在反主流文化盛行的20世纪60年代和70年代,约有75万美国人居住在5万左右的公社里。
过去五十年,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独自生活,而且通常是自主选择独自生活,“家”的观念再次产生了变化。根据美国人口普查数据,2014年28%户家庭仅有一名家庭成员,在1960年该比例仅为13%。这一趋势在很多其他国家也有体现。社会愈加碎片化,曾经孕育出社区生活的公民社会机构,由于缺乏民众参与而日渐萎缩。社会学家罗伯特·普特南(Robert Putnam)在《独自打保龄》(Bowling Alone)中指出,社会联系减少的同时,抑郁和自杀现象却在增加。
如今,家居方式再次发生了变化。由于大多数职业工作已经转移到计算机上,近工作地点而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不重要。据2016年盖洛普民意调查,至少偶尔远程工作的美国员工比例由1995年的9%上升到近50%;1/5弹性员工从未涉足办公室。
对于许多大城市的年轻员工而言,买房已经成为了一件遥不可及的事。就算买得起,也只能住在逼仄的小空间里。传统式家庭正在变得高不可攀,而对于大量白领来说,那样的居住条件也变得没有必要了。如果对家的位置不再有要求,它是否还需要存在?一个新兴的现代游牧民族正在提出这个问题。
可远可近 社交参与度你说了算
没有哪个词能充分描述共享生活空间。机构?太神经病了。设施?太像中央情报局了。这种家居方式太新潮,甚至没有合适的词去描述它。不过,这种现象在全球都备受关注,无论在圣地亚哥,还是哥本哈根和新加坡。在亚洲,出现了Hmlet和Lyf等品牌;在伦敦郊区,涌现出Collective和Tipi等公司。这些项目通常以职业生涯刚刚开启的专业人士为目标,他们来到城市的时间不长,付不起暴涨的租金,或想要避开吵闹的私人房东和奇葩室友。Roam将共享生活模式进行改良,它的目标是游牧市场相对富裕且成熟的消费者。
布鲁诺·海德(Bruno Haid)是Roam的联合创始人,头发上梳了个小辫,胡子上也梳了个小辫。他的个子高高的,有点儿驼背。他在此前的职业生涯中负责建立搜索引擎,改建了旧金山一所破败酒店之后,他第一次被公社生活吸引了。你只要在切尔西公社参观一圈就能发现,计算机程序员对用户体验和下载速度的痴迷,赐予了他丰富的设计创意。超级玛丽为他指了一条明道。“没人读过超级玛丽的说明书,”海德说,“前几关设计得特别好,你在玩的过程中自然学会了游戏规则。我们试着在这儿做同样的事情。”橱柜上没有门,因为“如果你在这儿住20年,你会想要把一切打点好。但如果你只在这儿住三周,你绝不想花三个星期搞清楚盘子在哪儿。”一般的微波炉有十几种设置,但这里的微波炉上只有一个按钮。每个设备都应该让人一目了然,解释性标识相当于承认失败。
每座公社内,Roam都设置了一名社区经理,通常是热情洋溢的年轻女性,负责组织艺术馆游览和公共晚宴等活动。如果火警无故启动或下水道出现问题,住户也可以向他们现场投诉。事实上,我在伦敦、迈阿密和巴厘岛交谈的所有人,都对社区生活充满热忱,虽然有些人性格腼腆羞涩,甚至一开始对公社持怀疑态度。对许多内向的人而言,共享生活是完美的。他们不想独自生活,但也不想将自己完全暴露给陌生人。他们刚抵达新环境时,会非常珍惜别人的陪伴,不过他们希望这种陪伴会随着遇见的人越来越多而慢慢积累,让他们能够控制自己向他人敞开心扉的速度。Roam提供了加入社区的机会,但并不会逼迫成员参与组织活动。
公社会用巧妙的方式鼓励住户社交:一些人注意到,卧室里没有桌子椅子,也没有电视,这会促使他们来到公共区域。不过这种方法并没有招致太多不满。在Roam切尔西公社,阿米拉每晚都到地下室观看《鲁保罗变装皇后秀》(Ru Paul’s Drag Race),类似美国小姐选美比赛,不过选出来的是变装皇后。阿米拉家的房子正在重新装修,他的丈夫就在这儿帮他们订了房间。“我之前没觉得自己会喜欢公社生活,”她说。来到这儿的第一个星期,她闯入了正在上烹饪课的厨房,结果被吓坏了,赶紧抓了片面包,匆匆回到房间。现在,她用拥抱和微笑迎接每一个人。“与我交谈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点。每个人都以为他们不会喜欢公社,没想到他们却都很享受。”
在夏令营一般的氛围中,一夜情比比皆是,但持久的恋情和友谊却难以维持。一位“老住户”说,“你刚和别人混熟,他们就走了,太难过了。在这之后你会变得有些封闭,因为你想保护自己。总有人离开你,这种感觉太糟了。”
来到乌布的第二个早晨,乔·托兰(Joe Tolan)驱车一小时,穿过郁郁葱葱的巴厘岛乡村,到瀑布中洗澡。他觉得,一旦住在天堂,你就应该充分利用这里的设施。托兰30多岁,是一名IT顾问,他已经把一只脚跨入了游牧生活。坐在他旁边的是瑞士记者朱利安·施密德利(Julian Schmidli)。托兰在Alchemy吃了早饭,这是一家全素食餐厅,连烤面包片都拒绝提供。虽然这家餐厅深受城里瑜伽爱好者的青睐,托兰还是觉得被坑了。
“早上吃素,20分钟就饿了。”他从包里拿出一个法棍面包,咬了一口,脸上闪过一丝光彩,“哦,亲爱的碳水化合物,我太想你了!”
“他们有这种芝士汉堡,”施密德利说,“‘芝士’是做成糊状的腰果,坯子是生菜,夹的是甜菜根。”
“这就是Alchemy的理念,”托兰说,“他们用最糟糕的食物,再把食物变成钱。”
通往瀑布的石板长满青苔,走起来非常光滑。瀑布奔涌而下,鲜艳的黄蝴蝶在周围飞舞。透过树叶,一片可可色的岩石表面,在水流的冲击和润色下逐渐显现。托兰脱下衣服,踮起脚尖进入水池,让汹涌的水流将他唤醒。
现代游牧民族:有网络便能四海为家
巴厘岛是现代游牧民族的诞生地。上世纪60年代以来,嬉皮士和艺术家在岛上的宗教中心乌布找到了庇护。在畅销书《美食,祈祷,恋爱》(Eat,Pray,Love)中,作者伊漫游帝国(下)The Roaming Empire当买房变得越来越困难,而远程工作却越来越便捷,我们是否应该放下“安居乐业”的想法?本文作者乔纳森·贝克曼(Jonathan Beckman)拜访了那些随遇而安之人。丽莎白·吉尔伯特(Elizabeth Gilbert)也在这座小城凤凰涅槃。这本书是一部回忆录,讲述作者中年时寻找精神和情感满足的故事。2006年出版后,人们在乌布练习瑜伽的场景,吸引了众多寻求幸福之人的到来。与此同时,一群另类移民也抵达了巴厘岛——他们是数字游牧民族,一只胳膊夹着冲浪板,另一只胳膊夹着笔记本电脑。他们年轻力壮却身无分文,只需要Wi-Fi信号就能在热带阳光下生活。
“当我想起数字游牧民族时,脑海里就浮现出‘哥们儿’(bromad)这个词:我是个23岁的技术控,我要碾压全场。我有Instagram账号,我会告诉你怎么过上好日子、自由的日子……我22岁,我屁也不懂,但是快到我的碗里来,我要碾压全场。’”Hubud联合创始人史蒂夫·门罗(Steve Munroe)说道。Hubud是一个共享工作空间,吸引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创业者。
在Hubud开业以来的五年里,门罗见证了一种新型游牧民族的出现——他们年龄较大,经验丰富,决意将生活把握在自己手中。Hubud用户年龄的中位数是33岁,许多人都有家庭。“他们中的很多人正处于生命的过渡阶段。”他说。他们想要重新开始,在工作与生活中找到新的平衡点。在乌布,他们的生活成本不高,还有厨师和清洁工帮他们节省时间,让他们全身心投入到创业公司。那些与欧洲或美国企业远程工作的人会发现,时间好像变长了,因为世界其他地方都进入了梦乡,工作不会被接踵而来的电子邮件而打断。乌布不仅为游牧民族提供了精神慰藉,也提供了生活所需品。对于他们来说,电脑就是最长情的陪伴。“科技行业充满变数、没有界限,”施密德利说,“这会产生很多焦虑。”
与旅行者不同的是,现代游牧民族并非永远处于运动状态。他们可能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几个月,甚至几年。现代游牧民族的特点是,他们不愿意安定下来。只要愿意,他们就可以毫不费力地搬到其他地方。根据“游牧列表”(Nomad List)创始人皮耶特·乐维斯(Pieter Levels)估计,现在成千上万人自称数字游牧民族,数百万人过着“与位置无关的生活方式”(这是行话)。当然,由于这一行话的定义模糊,这种生活方式又充满变数,所以人们很难统计出现代游牧民族的具体数量。“游牧列表”是一家网站,对全球最“游牧友好”的城市进行排名。
托兰并不像穿着扎染图案的乌布人。他是一个带着新泽西口音的健壮男人,像外国人一样穿着背心、运动裤和人字拖。他的行为有些鲁莽,有时分不清他是在自嘲,还是在拿别人开涮。他原来在旧金山工作,后来生意倒闭了,如今他平静地回忆起那场灾难:“每个人都心不在焉。”他失去了汽车和公寓,因为那些是公司付钱买下的,但他也总结出来,自己的生活太物质化了,事业成功却让他的视野缩小。托兰和女朋友分手了,他觉得她试图把自己拴在身边。后来他来到了乌布,希望在工作和快乐之间找到平衡。不过,朋友们却已经开始盘点,他可能会遭遇的几种死法。
都有哪些可能?“多半是疾病。疟疾,伤寒。火山爆发时,我可能不小心跳了进去。被鲨鱼吃掉。从桥上掉下来摔死——前提是足够高。”
托兰的确因为遭遇交通事故收到了一笔赔偿金。他买了一辆轻便摩托车,一天之内,不小心从车上摔下来两次。事业处于十字路口之际,托兰迫切希望做出改变,而改变的绝不仅仅是工作。不过,他深知这一决定的重要性,也明白自己年纪太大,无法靠一己之力成功:旅行可以解放思想,但也可能释放孤独。Roam为托兰提供了一群随时出现的新朋友,帮助他实现“软着陆”。抵达乌布没几天,就有人邀请他去新加坡过感恩节。
此外,共享生活空间还试图解决游牧民族生活方式被打断的问题。他们试图通过陪伴来唤醒满足感、归属感和安全感——即我们称之为“家”的地方带给我们的感受。如果实验成功,那么作为现代社会奇特产物的公社,可能也最终找到了它的位置。
共享生活的本质是虚拟平台3D环绕的社交网络
共享生活和共享工作空间贩卖的是人与人之间的联结。这种联结常被忽视,却又常被渴望;它们并非友情,也非亲情,亦非同事之情。它们贩卖的是人类生活的杂声。孤独在寂静中嚎叫之时,共享生活用邻里间的喋喋不休稀释了这嘶吼声。随着新的生活方式的涌现,传统生活方式也有所适应。一些连锁酒店开始提供共享服务,以减轻商旅的孤独感。在美国、欧洲和中东地区,万豪酒店提供多人公寓,并组织社交活动。在迪拜,爵怡温德姆酒店已经将商业中心替换为共享工作区。
在线社交网络最初承诺向用户提供不间断的陪伴,但事实上,他们却经常强调距离的存在。(你每年能见到多少脸书“好友”?)他们将对话变为广播,令人们与屏幕相互交流。而共享生活,则是一个真正的社交网络——3D环绕立体声的社交网络。
这与20世纪60年代和70年代的公社相距甚远。根据贾德森·杰罗姆(Judson Jerome)的说法,它将“自我实现和个性最大化与合作和对他人福利的承诺最大化”结合起来。贾德森·杰罗姆既是公社活动的参与者,也是研究公社活动的社会学家。而在最新形式的公社中,既保留了个人隐私,也为人们提供了是否参与社交的选择权,你想参与到什么程度都可以。不过,这也产生了一种风险,社区是否会成为一种公用设施,如同电力或水力一样,可以根据需要打开或关闭。但淡薄的人际关系也具备一定优点。以前的公社常以失败告终,原因是公社成员期待一位魅力型领袖,或希望一场激进的社会重整活动能够改变他们的生活。这样的期待如同孤注一掷,一旦他们情绪失望,一旦人们对公社的方向产生分歧,裂痕就随之形成。然而,老式社区对人类解放的承诺,也在今天共享生活空间的营销策略中,得到了乌托邦式的体现。在新加坡和东京经营公社的Hmlet,承诺它将“放大创造力,赋权于成员”。
如同当代世界很多其他事物一样,共享生活的最新产物也诞生于硅谷。近年来,旧金山有了越来越多“黑客旅馆”:这些房屋里挤满了科技创业者,他们希望有朝一日也能成为亿万富翁,等待公司盈利或被收购的那天。这些屋子通常又脏又乱,而且明确强调网络(互联网和人际关系网),而更高端的共享生活提供商却在努力与之保持距离。
共享生活也以另一种方式从现代技术中寻找灵感。此前,消费主义意味着物质的积累。制造商生产有形产品。顾客购买后,这些产品会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而“家”则充当了这些产品的储存空间。如今,世界上许多知名度最高的企业贩卖的并非有形产品——它们提供虚拟平台,使用户无需成本和存储空间即可轻松访问服务。例如,云计算令用户无需购买昂贵的处理器和设备。优步等拼车软件,帮人们免去保养汽车的花销和烦恼。这些平台让人们有机会体验以前无法想象的机遇。类似Spotify这样的音乐流媒体服务,让我们收听的音乐数量达到史上最多——远远超过一般人可能购买的音乐。
海德认为,Roam代表了一种趋势,即体验比占有更重要。Roam平台让人们在世界各地都能找到家,而无需拥有家。他为公司制定了一个宏伟——有些人可能会说雄伟——的计划,设想构建由一万家Roam组成的网络,使人们可以在其中度过余生。在每家Roam,你都能获得有保障的住宿标准和社区的热情欢迎。海德的愿景虽然宏伟,但距离实现还有很长的路要走:Roam计划在2018年再开设10家场所(它在2017年也提出了类似目标,然而没能实现)。随着上海、洛杉矶、纽约等大城市的加入,海德认为网络效应将变得更加明显。
有多少人想像游牧民一样过日子呢?这个问题值得探讨。在无数的储蓄账户中,人们仍然渴望拥有一片只属于自己的地方。只要还清贷款,你就获得了一座屋顶。而在颠沛流离的旅途中持家养家,会让一切变得更加复杂而繁琐,大多数父母唯恐避之不及。许多Roam居民说,他们可以接受在这里住上几年,但不能住上一辈子。Roam社区负责人阿莉西娅·汉密尔顿(Alysia Hamilton)也承认,“到底是为居民提供永久解决方案,还是过渡期间解决方案?其实我们也没想好。”但是,在某些时刻,共享生活还是有价值的——初进职场、职业变动或中断、退休——当人们肩上的担子没那么重时,无根生活也就更加简约、更有吸引力。共同生活让远离熟人不再难熬。今天的游牧民族不再以部落为单位行动,他们可以在酒吧找到彼此。
你能否用60秒放下一切,转身离开?
还记得“教皇之屋”吗?原来住在Roam的“教皇”是一个名叫麦克·普莱斯(Mike Price)的家伙,他在伦敦社区居住的时间比任何人都长。他是一个精瘦的爱尔兰人,光头,塌鼻梁,宛如一位退休的橄榄球运动员(事实上,他就是一位退休的橄榄球运动员),普莱斯住在Roam的理由兼具实用主义和理想主义。他原来就住在附近的街角,但公寓管理员却让他感到十分不爽:“我不想要账单,也不想听那些废话。”他在伦敦和都柏林拥有几家健身房(或许有员工帮他处理文书工作),每次出差,他都会办理退房手续,出差回来以后,再办理入住手续。他带着父亲般的笑声说道,即便他不在,“我的精神与孩子们同在。”
他愿意像背包客一样,过着居无定所的生活吗?“是的,”他说,“自从我看过电影《盗火线》(Heat)之后。帕西诺看着德尼罗说,‘我生命中的一切,都可以用60秒的时间放下,然后转身离开。’我希望自己也能这样,但我并不能。我有家人——几个兄弟——还有生意。但是我喜欢这样的想法,我可以把所有事放下,转身就走。”其他游牧族也表达了类似情感,觉得他们让自己成为了财产的俘虏。谈到自己丢下葡萄酒收藏,或祖母留下的整套餐具时,他们的语气特别兴奋。
普赖斯正说话时,周围越来越吵。原来是老旧的管道系统出了问题,坏了一整天以后,管道最终还是破裂了。一位房客的卧室被水淹了,人们不得不把供水暂时中断。这事要是发生在酒店,肯定会有人抱怨相关服务不到位,但这次的状况却反映出社区居民的团结之情。一小队人马前往附近的超市购买瓶装水,供人们饮用和冲厕使用。赶到超市后,又出现了另一个问题:无论怎么恳求,超市员工都不让他们借小推车运走这60瓶水,就算让员工在场监督也不行。
他们或许只能用蛮力运回去了。就在这时,一位中东肤色、身材瘦削的男人提出,可以把水抬到他车上,他帮着运过去。之前他一直排队购买香烟。
“太感谢了,”社区经理艾莎·拉达塔说道,眼中闪过一丝宽慰。
“看看我们多团结,普赖斯骄傲地说,“这就是社区。”
(《1843》授权《欧洲时报》联合专版,本文作者:Jonathan Beckman,译者:刘望山)
(编辑:秋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