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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卡因,英国社会头号公敌?

【欧洲时报刘望山编译报道】从哥伦比亚热带雨林,到英国酒吧和夜店,漫漫旅途中,可卡因毁伤无数。本文作者盖伊·凯莉(Guy Kelly)为你讲述毒品泛滥背后的故事。

可卡因禁而不绝席卷英国各个阶层

环境破坏、劳工剥削、社会暴力,5000英里冒险之旅后,伴随一声鼻吸,可卡因的生命周期结束了。英国内政部数据显示,英格兰和威尔士地区16岁至59岁人口中,曾在去年吸食可卡因的共87.5万人,约占人口总数的2.6%。可卡因的需求量达到金融危机以来最高水平,如今已成为英国第二大娱乐性毒品(排名第一的是大麻,约占人口总数的7.2%)。

禁而不绝的可卡因引发了严重后果。英国国家统计署数据显示,2017年,英格兰和威尔士有432人因吸食可卡因死亡。2016年,这一数字为371;而2012年,死亡人数仅为139。夜夜笙歌的大明星、银行家、光鲜亮丽的媒体人……曾经专属于上层世界的可卡因,如今已蔓延到社会各个阶层。富人依旧沉迷其中,而失业和学生群体的吸食率也超出了平均水平,分别达到3.6%和4.2%。如此看来,吸毒已经不存在阶级概念了。

话虽如此,家庭收入超过5万英镑的人群格外突出——约3.4%曾在去年服用可卡因,较2014年至2015年翻了不止一倍。近几个月来,伦敦大都会警察局局长克雷西达·迪克(Cressida Dick)、伦敦市长萨迪克·汗(Sadiq Khan)和司法大臣大卫·高克(David Gauke)均表示,社会暴力活动屡禁不止,“中产阶级”吸毒者难逃其咎。

“有些伦敦人在派对上吸食可卡因,以为不会伤害他人。”汗说道。迪克则抨击了那些重视良知的吸毒者,“他们热衷于谈论全球变暖、公平贸易、环境保护和有机农业,却认为吸点可卡因无伤大雅。得了吧,伤害多着呢,整个供应链毁伤无数。”

这话说得有道理。当今时代,我们如此重视消费伦理观,生怕人类活动在地球上留下太多足迹。既然如此,是不是也该了解下毒品的来龙去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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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印度尼西亚南苏拉威西省,一名头戴骷髅面罩的抗议者参加“国际禁毒日”的游行活动。(图片来源:新华社资料图)

毒源地:森林惨遭砍伐农民水深火热

你在朋友聚会和夜店洗手间见到的可卡因,生命初期都只是一粒种子。如今英国境内的可卡因主要来自三个国家:哥伦比亚、秘鲁和玻利维亚。如“气球效应”所描述的那样,历史上三国的可卡因贸易额总是此消彼长。

可卡因是从古柯树叶中提炼出来的,这种树原产于南美洲西部,最早供人咀嚼或泡茶喝。目前,可卡因产量最高的国家是哥伦比亚,联合国数据显示,该国2016年产量超过850万吨,创历史新高。同年,哥伦比亚达成和平协议,结束了长达数十年的内战。内战期间种植的古柯多位于闭塞偏远之地,尤其是哥伦比亚革命武装部队(Farc)控制的领土内。因战乱流离失所的农民靠它营生,有些是被Farc逼迫种植,有些则出于自愿,因为古柯比香蕉和鳄梨等农作物更赚钱。

可卡因供应链涉及一连串环境犯罪行为,首当其冲的就是滥砍滥伐,因为建立种植古柯的秘密农场需要大规模砍伐森林。前哥伦比亚副总统弗朗西斯科·桑托斯·卡尔德龙(Francisco Santos Calderón)曾表示,每提供一克可卡因,需要砍伐约4平方米热带雨林。此前哥伦比亚当局实施过“薰蒸计划”,用飞机向古柯种植园喷洒草甘膦,却造成了更大规模的毁坏。这一饱受争议的举措于2015年中止,改为地面巡逻,政府还为农民提供补助,鼓励他们种植其他作物。不过新任总统伊万·杜克(Iván Duque)表示,他愿意重启“薰蒸计划”。

英国可卡因吸食者所不知道的是,哥伦比亚农民生活在无尽的痛苦之中,卡米洛就是其中一位。作为COCCAM组织成员,他积极推动古柯铲除行动。“政府希望我们换一种农作物,却没有为我们提供所需的支持。我有四个孩子,我不能就这样把古柯砍掉,”他说,“古柯是当地唯一的经济来源。如果政府希望改变这种状况,就得提供其他就业机会,但目前什么动静都没有。”哥伦比亚有6万户种植古柯的家庭申请政府援助,而获得援助的仅有7000户。

安蒂奥基亚省布里塞尼奥的阿图罗(Arturo)毁了种植的古柯,他以为自己会得到政府赔偿金。“我收到了三个月的赔偿金,然后就没影儿了,没有任何解释。我没办法,只好又种回古柯,因为种植其他作物根本不够维生。”

“这活弄不好要命。几个团体抢地盘,我们被夹在中间。谁来我们就得把古柯糊卖谁,但是这就得罪了另一个团体,后果很严重。我已经有两个朋友被杀了。我们的生活就像走钢丝。”

过去一年,至少有36名COCCAM成员惨遭杀害,加入组织的都是种植古柯、罂粟和大麻的农民。“对武装团体而言,铲除古柯是个坏消息,因为他们已经接管了此前Farc在非法毒品交易中的份额。”卡米洛说,“他们已经把话撂下了,谁要是响应政府号召,不种古柯树了,谁就得死。我们也没得选。不种就没钱,甚至没命。搁你怎么办?”

“地主清出一小块地,种上几株古柯。农民需要准备的不过是汽油、水泥桶和微波炉,”《糖果制造机:可卡因是如何征服世界的》作者汤姆·菲林(Tom Feiling)表示,“可卡因的制取成本并不高。”古柯每年可以采摘6次,每片叶子可卡因含量为0.5%。在被称为“实验室”的大棚中,古柯叶被盖上后,撒上混有水泥和肥料的粘合剂,倒入大桶,再被盖上化学物质,促使其溶解。接下来,用碳酸氢钠处理已经发黄变厚的覆盖物,烘干后就成了古柯糊。这种形态的古柯糊已经可以出售了。人们也可以再加入化学品,用微波炉烘干后,变成片状的灰白色粉末。(制作一公斤古柯糊需要不到一吨古柯叶,卖给毒贩后能获得约600美元利润。其实这并不算多,因为卖到街上时,价格可能高达10万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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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格兰、威尔士因吸食可卡因死亡人数。(图片来源:《电讯报》制图)

跨境偷运:腐败滋生健康风险

20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的大型贩毒集团,最知名的是由大毒枭巴勃罗·埃斯科瓦尔(Pablo Escobar)创建的曼德林(Medellín),据称顶峰时期掌控世界上近八成的可卡因贸易。这些贩毒集团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警察难以追踪的小集团。它们从农民那买来古柯产品,然后藏在卡车上。“这就是农民愿意种植古柯的另一个原因,”菲林说,“他们不必亲自销售。”

至于被运往哪个边境,则取决于它的最终目的地了。几乎所有销往美国的可卡因都会途经墨西哥,销往欧洲的则大多取道委内瑞拉或巴西。“进入这些国家的路线很多,关键是要让当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菲林说,“埃斯科瓦尔有句名言‘plataoplomo’——你要不从我这得到钱,要不得到一颗子弹。”事实上,跨境偷运毒品的惩罚极其严厉,就算是被迫偷运也难逃其咎。去年,22岁澳大利亚人凯茜·赛恩斯伯里(Cassie Sainsbury)试图将6公斤可卡因由波哥大(Bogotá)运往伦敦,被判六年监禁。尽管如此,对贩毒团伙而言,这仍是一门只赚不赔的买卖。

如今,依然有人用各种手段将可卡因藏在行李箱里,靠空运**。但是,最常见的运输方式是海运,尤其是大型集装箱船。今年3月,在圣保罗附近的桑托斯港(Santos),官员截获了一艘驶往欧洲的船只,载有逾2000千克可卡因。海运途中,腐败现象比比皆是,港口官员、船员、海岸警卫队、甚至缉毒人员都有可能被收买,故意放行。

话虽如此,该藏的还是要藏好。菲林说:“化学原理能起到出神入化的作用。他们将可卡因藏在聚苯乙烯球中,甚至将衣物浸泡在液体可卡因里,进入欧洲后再恢复原样。”**分子也有可能“浸泡”塑料或橡胶制品,伪装成花园家具等无害产品。他们对这些伎俩了如指掌。“如同尖端行业,只要需求够多,办法有的是。”

从南美洲出发的**船通常驶向三个目的地。最直接的路线是在伊比利亚半岛上停泊,走加利西亚地区的偷运老路。越来越多人选择的路线是,从西非防守薄弱的港口登陆,再沿公路或海陆北上。2017年在伦敦盖特威克机场被抓的卡莉·普伦基特(Carly Plunkett)走的就是这条路,当时这名17岁的英国人刚从冈比亚(Gambia)抵达英国,携带了价值25万英镑的可卡因。第三条路线也是最常用的路线,将可卡因藏在驶向欧洲三大港口的大型船只上,即鹿特丹、安特卫普和汉堡。

无论经由什么路线,通过什么方式隐藏,最终抵达欧洲的都不是纯度为100%的可卡因,而被添加了稀释剂,以增加利润。伦敦的可卡因纯度在20%至80%之间。传统稀释剂含有糖、发酵粉和泻药,不过现在掺杂更多的是左旋咪唑。左旋咪唑发明于上世纪60年代,研究发现其可加速化疗疗效,市场上销售的杀虫剂Ergamisol就由它构成。目前尚不清楚为何这种药物在15年前被掺杂在可卡因中,不过由于尝起来无味,能在纯度测试中蒙混过关。重要的是,它能让吸毒者的精神更嗨。

虽然听起来不错,但吸食左旋咪唑可能会产生不良后果,副作用之一就是粒細胞缺乏症——白细胞减少,进而影响人体免疫系统。2011年,可卡因导致了一种名为“LINES”的新型并发症,症状表现为皮肤腐烂。根据官方数据,2014年缉获的可卡因货物中,约七成含有左旋咪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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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根廷警方在阿根廷布宜诺斯艾利斯省的一条公路上缴获的毒品。(图片来源:新华社资料图)

毒品交付:暗网买卖暴利行业

集装箱在欧洲港口卸货后,港口官员也会散去,这时就有新的犯罪团伙负责接收货物并运往英国。这些毒品可能藏在卡车和较小的私人船只里,也可能藏在“毒骡”身上。

“上世纪90年代,几位‘老大哥’掌控着进入欧洲和英国的毒品,不过这一金字塔已经崩溃了,成为一盘混战。”《瘾君子:英国如何迷上了毒品》(Narcomania: How Britain Got Hooked on Drugs)联合作者马克斯·达利(Max Daly)说,“有些团伙只负责进货,但其他团伙的业务范围多种多样。无论是名校辍学的年轻人,还是土耳其和阿尔巴尼亚贩毒团伙,都想分一杯羹。”贩毒供应链上,每个环节都希望尽可能缩短大量持有可卡因的时间。

“谁也不想被发现在公寓里面藏毒,他们只想赶紧转手,把钱拿到。毒品从进货商那儿转移到某片地区,再分发给城市里的小型销售商,最终到达普通消费者手里。”达利说。

过去几年,可卡因的销售方式略有变化。例如,越来越多的娱乐性交易在暗网完成,绕过了多重中间商。

暗网的网址是隐藏的,政府追踪不到用户的网络行踪。销售商可以大量购买各类毒品,再在非法的购物网站上销售,顾客能够迅速下单,还可以像亚马逊一样发表购买评论。正因如此,销售商的口碑都比较靠谱。不过在暗网上交易的仍是少数,首先顾客得连得上暗网,再说下单后物流也会耗费一定时间。

大多数娱乐性吸毒都是一时兴起,买家想在几个小时甚至几分钟后就吸上可卡因,所以还得靠老办法。买家有毒贩的电话,他们总能在WhatsApp上收到广告和促销信息。有些毒贩还推出了积分卡,买5克送1克。和毒贩说定了以后,毒贩或送货员能够在几分钟内出现在你面前。

《2018年联合国毒品报告》显示,2016年可卡因在英国的市价为每克41英镑,有时能买到200英镑。

住在伦敦的洛斯27岁,她“每个月吸几次”,价格是“120英镑2克,或者150英镑3克”。

“我只要发给他们数量和取货地址就行,会有人送来。他们周末可能比较忙,不过有一次我在5分钟之内就收到了,”据洛斯估计,她朋友里“定期吸食可卡因的超过四成”,“曾经吸食而且以后还会再次吸食的超过七成”。很多买家只知道毒贩的电话,其他信息一无所知,对送货人也是一样。(洛斯也只知道“他开的车都不错”。)

郡界贩毒:迷失少年债务怪圈

卡莉·托马斯(Carlie Thomas)是慈善机构圣·贾尔斯基金(St Giles Trust)的社会工作者,该机构旨在帮助犯罪分子重新做人。她在肯特工作了一年左右,追踪“郡界”贩毒行为。郡界贩毒,又称“下乡”,指城市贩毒团伙将年轻人派到各地小镇,帮他们开辟新市场。近年来,布莱顿、伊普斯威奇和牛津都成为了贩毒分子的主要市场,而曾经的瘾君子托马斯则在丹佛亲眼见证了“郡界”贩毒的后果。

“老实讲,我以为自己见过一些世面,直到我开始关注郡界贩毒现象。我见过9岁的孩子向瘾君子贩毒。有个孩子告诉我,他有一次把毒品藏在肛门里(为了坐火车将毒品带出城),结果拿不出来了,于是大人们就用扳手把毒品取了出来。”她说。

很多在郡界贩毒的孩子无学可上,被伦敦贩毒团伙盯上,承诺给他们钱或礼物。一般他们前几单交易会顺利进行,按约定拿到钱,但第三单交易一定会遭遇抢劫。犯罪团伙就是这样安排的,让他们陷入永无止境的债务怪圈。他们惭愧不已,充满恐惧,只好对老板卑躬屈膝,承诺还钱。几单之后,他们又会被抢。

“他们没有出路。一旦跑路,他们的母亲或姐妹将安危不保,所以说他们被困在了这里,担心脱离组织后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这种事到处都有。”托马斯说。

克雷西达·迪克等人将伦敦持刀行凶事件归咎于中产阶级吸食可卡因时,很多人不屑一顾。达利坚持认为,这只是伦敦警局的一次公关行动,将自身失败推咎到小部分人身上。对托马斯来说,夸张的说法没有问题:“中产阶级、专家、警察、媒体,所有吸食可卡因的人都加重了问题的严重性,增加了社会对可卡因的需求,令人深感不安。犯罪团伙正在全力争夺地盘,贩卖可卡因粉末依然有巨大钱景,所以小男孩们只能坐上出租车,被送往各地小镇、埃塞克斯郡或他们的家乡,做着郡界贩毒的勾当。”

“他们可能会从报纸上读到小男孩惨遭毒杀的事件,然后指责黑人小孩或他们的母亲,抑或是从不在孩子身边的父亲等等,但他们从不反思自己的作为,从不去想周末夜生活会产生何种影响。当银行家在金丝雀码头附近的家里下单要可卡因,他或许不会意识到,出现在他家门口的男孩,曾把可卡因藏在肛门里,直到上电梯才拿出来,”她说道,“如果每个人都能多想一步,想想可卡因怎么到达他们手中,再被吸入鼻腔的话,他们可能会三思而后行。”

洛斯完全不知道可卡因的来源,也不觉得自己助长了贩毒行为。她有两个学位证书,还以为可卡因“来自古巴”,一直是“粉末状态……半夜乘船运来。”她喜欢可卡因带给她的感觉,但不知道可卡因对环境造成的破坏,不知道贩毒组织的暴力行径,不知道偷运团伙的风险,不知道要贿赂官员,不知道左旋咪唑,不知道LINES新型并发症,不知道被郡界毁灭的年轻生命,也不知道他们迷失在犯罪团伙的暴力之中。(她知道人体藏毒这回事,但似乎不太介意。)“我从没想过它是怎么到达我手里的,我只想过怎么得到它。”她说道。正因如此,可卡因将源源不尽地流入英国。

(《欧洲时报》英国版与《英国电讯报》联合专版;本文作者Guy Kelly;本文编译:刘望山;Mathew Charles亦对本文有所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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