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时报】在英国,有一群名为环颈长尾小鹦鹉的小鸟。他们可以如野火般肆虐葡萄园,用鸟喙将麻雀的头刺穿。近年来,它们的数量呈爆炸增长。这些外来的“飞行园艺剪”是否会对本土农作物和野生动物构成威胁?本期联合专版将带你走进这些绿色羽毛的“恐怖分子”。
会飞的园艺剪为庄园增添异域风情
佩因斯希尔庄园(Painshill Park)的葡萄园即将进入丰收季,安迪·米尔斯(Andy Mills)如临大敌,密切关注着天空状况。
自从查尔斯·汉密尔顿(Charles Hamilton)于18世纪中叶创建了这座占地158英亩的庄园以来,人们就在这里酿制葡萄酒。查尔斯·汉密尔顿是第六代阿伯康伯爵的小儿子,也是英式庭院的先驱人物之一。他所酿制的起泡白葡萄酒品质极佳,曾作为香槟送给法国大使。
庄园的现代继承者仍沿袭着高品质的传统,不过他们必须对付汉密尔顿难以想象的祸害。
“四年前我刚来到这里工作时,有人告诉我它们被称为‘会飞的为园艺剪’,”43岁的米尔斯是庄园的主管园丁,“不难发现,只要它们愿意,就可以像野火一样穿越占地两英亩的葡萄园。”
这种“害人虫”从未远离米尔斯。它们在庄园附近的针叶树上发出咔哒声,有时也在西边的红杉树上栖息,而米尔斯的车就停在树下(它们还顺便给他的车“喷了漆”)。
葡萄成熟时,米尔斯和团队就在园内装置一个“自动狙击手”,如果鸟兽靠得太近(人们发现獾也偷啃葡萄),就会发出巨响。他们似乎已经用这招抓到了15至20只长尾小鹦鹉。
“长尾小鹦鹉就分布在附近,它们很吵,而且很顽固,不过至今还没对葡萄园构成重大威胁,”他这样说道。
距离环颈长尾小鹦鹉(红领绿鹦鹉)首次录得野外繁殖(1969年在肯特)已经过去近50年了,距离宣布它们加入“通用许可”范畴也已经过去了近十年。
“通用许可”意味着,如果土地所有者具备正当理由,就可以杀死环颈长尾小鹦鹉。这项决定由公共机构“自然英格兰”(Natural England)通过,此前他们发布了一系列警告,提醒人们注意入侵的长尾小鹦鹉正在将农田啃光,并导致当地物种逐渐被遗忘——这就是环颈长尾小鹦鹉臭名昭著的口碑。
或许有一天,它们会在英国全境惨遭屠杀,正如2011年那样,它们的南美兄弟和尚鹦鹉在英格兰全境被灭绝。(目前,英格兰还有少量和尚鹦鹉,不过绝大多数都被消灭了。)
不过,被环颈长尾小鹦鹉包围的佩因斯希尔庄园,目前还没有必要采取如此严厉的措施,毕竟如米尔斯所说,哈密尔顿庄园的核心理念是与自然和谐共处,而不是试图让自然屈服于我们的意志。“况且,它们也为庄园增添了一抹异域风情。”他坦承。
20年数量翻十倍 与民众和谐共处
至于英国其他地区,消灭长尾小鹦鹉的预谋似乎也同样落空了。这种鸟类已经向北蔓延到了格拉斯哥,不过它们多栖息在城市地带(或城市边缘)。1995年至2015年间,长尾小鹦鹉的数量增加了1155%,在一些地中海国家,它们已经对农作物和野生动物构成实质性威胁,可能会引发当地恐慌,继而受到管控。
截至目前,英国境内的环颈长尾小鹦鹉成功地与本土动植物和平共处。不过,只要你仔细观察红领绿鹦鹉就会发现,即便是这一物种坚定的支持者,也很难证明它们属于这里。
它们胸膛的颜色和浓缩果汁冲剂Kool-Aid一样炫目,弯弯的鸟喙呈深红色,结实到可以将麻雀的头刺穿。(雄性长尾小鹦鹉的)喉部为黑色,好像它们刚从绞刑架上逃出来一般。当然,你对它们反社会的叫声应该已经非常熟悉了,那声音简直和廉价科幻电影里的激光枪有一拼。
在任何皇家公园漫步,你都能听到它的叫声。随便哪天午餐时间去肯辛顿花园,你都能看到人们排着队等候喂养挤在树上的长尾小鹦鹉。
六月的一个周二,天气炎热,很多人在公园里喂鹦鹉向日葵种子吃,24岁的小学教师丹尼尔·麦克劳林(Daniel Mcloughlin)也是其中一位。
一只长尾小鹦鹉像海盗一样坐在他的肩膀上。他说,自己几乎每个月都会喂它们一次,他表示,“我们正在学习如何与它们和谐共处。”
它们为何空降英国?
环颈长尾小鹦鹉的原生地分布于撒哈拉以南的非洲至亚洲最南端。至于它们如何定居到不列颠群岛,民间流传着两个传说。第一个传说是,上世纪60年代早期,吉米·亨德里克斯(Jimi Hendrix)在卡纳比街放飞了两只鹦鹉,为伦敦灰暗的街道“播撒下迷幻色彩”。另一个传说指向艾尔沃斯的沃顿·霍尔工作室,1951年的电影《非洲女王号》(The African Queen)中的丛林场景就是在那拍摄的。这部电影由汉弗莱·鲍嘉(Humphrey Bogart)和凯瑟琳·赫本(Katharine Hepburn)主演。 据说,电影杀青后,作为拍摄道具的鹦鹉就被放飞了。
在不久前举办的切尔滕纳姆科学节(Cheltenham Science Festival)上,其中一位策展人哈娜·阿尤布(Hana Ayoob)讲述了曾祖父的故事,为第二个传说增加了可信度。据她介绍,她的曾祖父就住在工作室附近,电影拍摄结束后没多久,他就在花园中发现了偷吃苹果树的鹦鹉。他就这样开始喂它们吃红枣、坚果和干果,没多久邻居们也纷纷这样做。
英国最前沿的鹦鹉专家之一黑兹尔·杰克逊博士(Dr Hazel Jackson)说,这两种理论她都很喜欢,不过这位39岁的科学家花费了数年时间证明它们都是错误的。作为一名科班出身的遗传学家,她从2010年开始攻读博士学位,试图理解为何这种长尾小鹦鹉在原生地千里之外仍能形成气候。采集样本之后,杰克逊博士发现英国野生的长尾小鹦鹉群拥有极其健康的基因。“那意味着多次入侵,”她说,“这些长尾小鹦鹉可不是某次放飞活动的结果,否则它们的近亲繁殖水平会更高,遗传多样性水平没有这么显著,然而事实恰恰相反。”
大卫·阿滕伯勒爵士(Sir David Attenborough)是一位鹦鹉爱好者。2015年,他在里士满环境基金会(Richmond Environmental Trust)发表了题为《野生邻居》的演讲。正如他在演讲中所说,我们与长尾小鹦鹉的关系比人们想像中还要早。“有趣的是,来到我们海岸的动物们,不仅赖着不走,而且还顺利地活了下来。”他介绍说,“经过几十年甚至更久,一种自然科学家无法解释的变化发生了。不知为何,可能是天时地利人和的作用,它们的数量大幅增加。”自19世纪以来,英国多地陆续发现了远道而来的长尾小鹦鹉:诺福克最早,1855年发现了它们,德威和布里克斯顿则分别在1893年和1894年录得它们的存在。然而,长尾小鹦鹉的数量呈现爆炸式增长是在20世纪90年代。随着气候不断变暖——20世纪80年代至今,英国夏季平均气温已经上升了近1摄氏度——长尾小鹦鹉开始寻觅新的牧场。据最新数据统计,即英国鸟类学基金会(BTO, British Trust for Ornithology)2012年统计,英国共有8600个繁殖对。最新数据显示共有5万只长尾小鹦鹉,但是没有人知道确切数字。
谢菲尔德在1974年首次记录了长尾小鹦鹉,这里也是它们不太可能蓬勃繁育的城市之一。今年6月,北方综合医院(Northern General Hospital)录得15至25只长尾小鹦鹉,数量达到史上最多。虽然该统计尚未经过确认,谢菲尔德鸟类研究小组(Sheffield Bird Study Group)主席大卫·伍德教授(Professor David Wood)却表示,这符合超速增长的模式。他们去年共录得25只长尾小鹦鹉,而今年6月他们就达到了这一数字。“20年前,看到两只长尾小鹦鹉还是件不敢想象的事。”
“它们的祸害让你倒吸一口凉气”
入侵物种的一个典型特征是它们在野外通常没有天敌。有意思的是,长尾小鹦鹉似乎已经成为了另一种城市鸟类的猎物,而这种鸟类的数量也在近年呈现相似的增长态势。
伍德教授从2012年起负责监控圣菲尔德圣乔治教堂的一对游隼,他说在游隼的巢下发现了一根翠绿色的羽毛。去年,在伦敦西南部的默顿市政中心的一个鸟巢里,人们发现了排成一列的三个深红色鸟喙,鸟喙的边缘是绿色的。这一发现为人们提供了更多确切证据,表明游隼确实以捕食长尾小鹦鹉为生。
上述调查结果令长尾小鹦鹉和猎鹰的拥护者们倍感兴奋。他们坚称,这些迹象表明,英国唯一归化的鹦鹉正在成为生态系统的一部分,就像红颈沙袋鼠(从当地野生动物园逃出来以后)在马恩岛蓬勃繁殖,或是在其他地区生存的麂鹿和野兔一样,曾几何时它们都属于入侵物种。
“我喜欢看到它们鲜活的绿色羽毛,或者听到他们的叫声,”谈到曾经入侵曾祖父在艾尔沃斯的农田时,阿尤布这样说道,“我很高兴看到生物多样性,尤其是当生物多样性可能将丧失之际。”
克里斯·戴维斯(Chris Davis)的态度可就没这么积极了。他是净杀害虫防治公司(Cleankill Pest Control)的技术经理,该公司的总部设在克罗伊登(Croydon),几乎每个月都能接到4起房主对长尾小鹦鹉的咨询。“它们能穿过铁丝网,用木头磨尖鸟喙。”戴维斯也是苏塞克斯鸟类学会(Sussex Ornithological Society)的秘书,“你要是看到它们的祸害,绝对会倒吸一口凉气。”
尽管法律允许猎杀长尾小鹦鹉,他却认为这种做法不切实际,因为它们的栖息地多是人口稠密的地方。每年初夏的繁殖季节结束后,他都会将长尾小鹦鹉的筑巢地封起来,以防止它们归巢。“它们将人们割裂成两个阵营,”他说,“我不讨厌长尾小鹦鹉,它们的样子令人着迷。我们封锁了筑巢地点后,它们就会飞到其他地方。正如我们看到的,它们的适应能力极强。”
它们生性残暴 或面临灭顶之灾
它们会去哪儿呢?这个问题困扰着那些关注环颈长尾小鹦鹉的人。四年前,杰克逊博士(现任慈善机构英国动物自由研究所的科学主任)联合创立了ParrotNet,这是一个在欧盟范围内展开的合作项目,评估环颈长尾小鹦鹉对18个不同国家的影响,于去年10月结束。虽然目前人们认为长尾小鹦鹉对英国生态和农业的影响较小,但该项目却发现它们在欧洲其他国家引发了重大问题。“我们看到针对不同国家产生的不同影响。”杰克逊博士说。
例如,《皇家学会开放科学》(Royal Society Open Science)期刊近期发表的研究表明,长尾小鹦鹉正在迫使欧洲体积最庞大的蝙蝠“褐色大蝙蝠”离开筑巢地,这些蝙蝠原本住在西班牙塞维利亚的玛丽亚·路易莎公园。自2013年研究人员开始关注这种情况以来,长尾小鹦鹉抢占了褐色大蝙蝠的栖息地,还将他们残忍猎杀,导致褐色大蝙蝠栖息的树木减少了81%。
《纽约时报》关于这项研究的报道则将长尾小鹦鹉称为“绿色羽毛的恐怖分子”,而西班牙当局则正考虑将它们赶尽杀绝。在意大利,约有1.1万只环颈长尾小鹦鹉居住在城市地带,研究者们也发现它们正在将角鸮、蝙蝠和褐雨燕赶出巢穴。
或许受到环颈长尾小鹦鹉入侵影响最大的国家是以色列,因为它们给该国农业带来了巨大问题。约阿夫·莫特罗博士(Dr Yoav Motro)在以色列农业部负责管理脊椎动物。“这就让长尾小鹦鹉成了我的难题,”47岁的他叹了口气。
根据莫特罗博士的说法,受影响的作物主要是杏仁、向日葵和红枣,而苹果和橙子果园也日益受到伤害。
最近,由于长尾小鹦鹉偷吃杏仁树,导致一位杏仁农民遭受了共计19万英镑的损失。虽然目前每年都有数千只鸟被杀死,但莫特罗博士说这几乎没什么影响。更有效的做法是动用名为“机器鹰”的无人机,由于外形酷似苍鹰,可以吓跑长尾小鹦鹉。
“这对某些农民是好事,当然,鸟儿只会飞到其他地方。”他说,“它们仍需要进食和繁殖。”
它们会在自然秩序中找准角色吗?
在英国,农业的影响并没有这么严重。这里气候较冷,种植的农作物似乎不太符合它们的胃口。“英国人酷爱喂鸟,也许这种文化减轻了它们糟蹋农作物的影响,”杰克逊博士说,“在英国,它们似乎很好地掌握了分寸,并没有造成任何不利影响。不过,我也不敢说它们没有(与本土鸟类)建立竞争关系,在这方面应该展开更加全面的研究。”
尽管如此,长尾小鹦鹉数量的爆炸性增长,依然引发看人们对英国本土野生动物的担忧。伦敦帝国学院、伦敦动物学会和自然历史博物馆2014年公布的研究发现,环颈长尾小鹦鹉存在的地方,庭院鸟类进食量有所减少。然而,根据英国鸟类学基金会的大卫·利奇博士(Dr David Leech)2011年公布的研究论文,环颈长尾小鹦鹉数量的增长与依赖树洞筑巢的本土鸟类之间不存在任何关系。
利奇博士认为,长尾小鹦鹉与其他入侵物种的生长轨迹并无差别,从缓慢增长到指数级增长,然后是大规模扩散。“这就是保护难题所在,”43岁的利奇在英国鸟类学基金会负责统计鸟类筑巢的数量,“现在的情况还不足以令人担忧,因为它们的活动范围受到严重限制,但是当它们扩散到林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补充说,当然,并非每个物种都会无限繁殖。“我们真的不清楚,什么时候环颈长尾小鹦鹉的数量才会达到饱和,因为它们现在的栖息地与原生地有很大差异,”他说,“一切都不一样了。这就是入侵物种令人措手不及的原因所在,因为并没有先例可寻。”
或许长尾小鹦鹉们并不会大难临头,或许迁移到栖息地最北端的它们已经不再对当地构成威胁?如果真是这样,英国唯一归化的鹦鹉可能已经找到它在自然秩序中的角色:城市中的大嗓门,庭院鸟类的死对头,偶尔出现在游隼餐桌上的主菜。长尾小鹦鹉们或许就这样入乡随俗了。
(《欧洲时报》英国版与《英国电讯报》联合专版本文作者:Joe Shute编译:刘望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