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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提切利的春日礼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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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大利艺术之都佛罗伦萨是托斯卡纳明媚阳光照耀下的一颗明珠。恰如其旧译“翡冷翠”所示,这块宝地拢翠含碧,春意盎然,令人心驰神往。

1445年生于佛罗伦萨的桑德罗·波提切利是意大利肖像画的先驱,他奏响文艺复兴盛期的序曲,其画作被视为佛罗伦萨黄金时代的缩影。他继承导师菲利普·利皮、安德烈·韦罗基奥的古典主义绘画精髓,又擅长从神话与哲学中汲取灵感。细腻的笔触、线条的韵律、色彩的张力等优点都集中展现在他1482年绘制的旷世之作——木板蛋彩画《春》(见图,德阿戈斯蒂尼摄,影像中国)之中。

画家独具匠心的构图跃然纸上:画面最右侧为西风之神泽费罗斯追逐林中仙女克罗丽丝,后者惊叫闪躲时从嘴里吐出玫瑰与矢车菊等春日花卉,随后化身头戴花冠、盛装而行的花神弗洛拉,她摇曳的步履下是花朵绽放的草坪。维纳斯身处画面中央,这位爱与美之神孑然独立,优雅梦幻,沉静而充满力量,预示春的降临与美的升华。小爱神丘比特蒙着眼睛在维纳斯头顶盘旋飞翔,正要拉弓射出代表爱情的金箭。画面左侧是“美惠三女神”阿格莱亚、欧佛洛绪涅和塔利亚,她们手挽手翩翩起舞,轻盈灵动。信使墨丘利位于最左侧,他右手高举神杖,轻轻拨弄头顶的枝叶,将冬日的阴云和象征无知的迷雾驱除殆尽,引导凡人求索智慧与真理。

波提切利的画面充满富有表现力的细节,极具动感:微风轻拂下发丝飘逸,裙摆灵动,女性的姿态展现出十足的生命力;人物背后茂密的花叶、繁复的装饰和线条的疏密衬托出轻柔的动态效果。

关于这幅画的寓意,后人有着许多解读。该画与美第奇家族的一场婚礼密切相关,《春》最直白鲜明的主题是对婚姻的甜蜜祝福、对繁衍生息的祈愿以及对未来荣耀的憧憬,画面中枝叶繁茂的密林与姹紫嫣红的繁花都是清晰的旁证。

这幅画还被视为“爱”与“美”的寓意画:墨丘利为维纳斯通向神圣之爱指明道路,美惠三女神常伴维纳斯身边,是美的象征;弗洛拉、克罗丽丝、泽费罗斯这组人物关系隐喻着世俗之爱。画家还赋予维纳斯精神之爱的寓意,在她的引导下,画面右半部分的享乐生活升华为左半部分的沉思生活,春日橘园定格的瞬间是心灵净化的永恒刹那。

波提切利在画中巧妙融合了但丁与薄伽丘的文学意义,蕴含人文主义色彩。画中央的维纳斯,如同但丁《神曲》中的“贝雅特丽齐”形象,象征对爱与美的追求。画面整体弥漫着柔和的春日气息,色彩明快,美惠三女神舞姿轻盈,展现出对生活的热爱,与薄伽丘《十日谈》中摆脱禁欲主义、拥抱世俗快乐的思想不谋而合。

《春》在将人物的热情美好表现得淋漓尽致的同时,亦流露出他们在面对伟大事物消逝时的忧伤。画中的维纳斯面带“甜美而神秘的忧郁表情”,象征着彼时古希腊对美与智慧的向往逐渐消散时的无奈与失落。波提切利的创作展现了他对人类情感的细腻捕捉和对古典精神的尊崇,恰好体现了文艺复兴时期对古典的回归与再造。

美学家朱光潜认为此作“在生气蓬勃的春天,在欢欣鼓舞的随着生命的狂澜动荡中,仍能保持几分沉思默玩的冷静”。《春》不渲染远近虚实,人物刻画洗练,整体画面效果却充实丰富。在画家吴冠中看来,其艺术风格颇接近中国民间年画的处理手法,兼具东方色彩。

爱与美、静与动、瞬间与永恒、艺术与哲学、运动的节奏与构图的和谐、古典传统的奥秘玄思与文艺复兴的人文主义都在《春》的画板上彼此对照、交相辉映。这是波提切利留给世人关于春天及真善美的无限遐想与阐释迷宫。诚如英国艺术史学家贡布里希所言:“关于这幅迷人画作的案卷永远都不可能合上。”(秦 烨)

(作者为苏州大学文学院副教授)

《 人民日报 》( 2025年02月14日 17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