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眺群山中的青石垛村。
农业技术员在指导张桂芹（左）管护果树。
宋海在转山湖景区清扫路面。
游客在转山湖景区拍照打卡。
青石垛村一景。
跟随记者剪果枝
初秋的晨光驱散了缭绕在山间的云雾，抬眼眺望，满目翠色郁郁葱葱，连绵的群山层层叠叠；侧耳倾听，清澈的泉水叮叮咚咚拍打着石头从山上淌下来，一路欢歌着绕过片片农房和庄稼地，在一处奇峰异石脚下的一方湖水里拐了个弯，朝山沟外流去了。
这里是地处燕山山脉中段的河北省承德市滦平县付营子镇青石垛村转山湖风景区。不久前，我在青石垛村接受为期12天的驻村学习教育和实践锻炼。在这段时间里，我结识了乡村全面振兴中一个个平凡而可爱的乡亲，听到了对美好生活的向往里一个个简单而温暖的故事。
“张书记带着，把咱这转山湖可闹得真不赖！”
清晨，66岁的张桂芹挎上腰包，掩了院门，上坡就是自家果园。
转山湖水绕山转，潺潺溪流绕村边。张桂芹家的两亩果园，百十来棵果树，就在转山湖景区的山上。
园子里，红艳可人的国光苹果、脆甜多汁的金红苹果、玲珑小巧的鸡心果，一颗颗、一串串簇在枝头，煞是惹人喜欢。
“大娘，果怎么摘？”不到9点，游客已络绎不绝。“5块一斤！来，先尝尝！”
欢声笑语间，一颗颗鲜果下树过磅装袋。一合计，今天一天卖了660块！张桂芹心里捋了捋——打处暑开始到霜降后，今年的果预计能卖一万多块，比去年赚得还多！
两亩果园不大，却是张桂芹家的主要收入来源。搁往年此时，光景可截然不同。起早摸黑、搭车出沟，赶20多公里路到双滦区的集市上卖果，忙活一季才赚两千来块钱。
这变化是咋来的？“多亏了玉金啊！”张桂芹口中的玉金，是青石垛村党支部书记张玉金。“前两年我们园子浇不上水，他扛着泵子就来了，还帮着联系农业技术员给我们剪枝、拉枝，教给我们怎么侍弄这些果树。”
青石垛村有大大小小十多家果树种植户，果园加起来有上千亩。村里把农技专家请进园，把低产园改造示范项目引进村，苹果、西梅、大樱桃、珍珠油杏，这些果品的产量和品质都上来了。但“果香也怕巷子深”，怎么才能更好地走出这山沟？
张玉金的思路很清晰：“守着转山湖这好山好水，咱得把旅游闹起来！在家门口就能把果卖个好价钱！”
铆着劲，动起手。张玉金带领村两委筹资金、搞设计、跑景区、学经验。去年，村里完成了转山湖主景观区焕新，翻新了通往景区的盘山旅游公路。好山好水引客来，口碑传播，短视频平台借力，今年“五一”假期以来，游客源源不断，多的时候，车都停不下。
“不仅要引人来玩儿，还得想法儿留得住。”为了增加游客消费场景，张玉金没少琢磨。今年夏天，景区又添了新“项目”：露营地里歌声阵阵、儿童游乐场笑语银铃……转山湖火起来了，乡村旅游活起来了。
活起来的，还有村民增收致富的方式。山坡上，像张桂芹一样的果农把果园改成采摘园；景区路边，钟美丽经营起移动摊位车；农舍里，靳小玲家刚开业不久的特色民宿餐饮人气正旺……乡村旅游“闹”起来，山沟沟变成了“聚宝盆”。
入夜，转山湖重返静谧。星空闪烁，张玉金边走边盘算着景区下一步建设和发展：“这块崖壁可以用投影点亮。”“这里能不能做个灯光喷泉？”来年，延伸景区步道，把游客接待中心建起来，接下来就给转山湖申请景区评级……
一阵手机铃声把张玉金从沉思中拉回来。一位前两天从承德市里来玩的游客，觉得从一个大娘家果园摘的鸡心果特别好吃，可当时忘了留电话号，想约周末再来采摘，辗转找到了村支书。听完手机那头的话，张玉金乐了，这说的应该是张桂芹家。“好事儿，好事儿”，张玉金一边念叨一边翻着手机通讯录，把张桂芹的号码念了过去，“欢迎再来我们转山湖玩”！
晚饭后，村里的老人聚在游乐场荡起秋千：“哎呀，你说这两年，张书记带着，把咱这转山湖可闹得真不赖！”
“自己住着舒服，游客也愿意来。”
每天天一亮，在转山湖景区，准能看到宋大爷的身影。
扫帚、铁锨、镰刀、垃圾袋，宋大爷的电三轮上，装着他每天必用的工具。
“昨天下了雨，冲下好些泥。”俯身扫净路上的泥土和落叶，宋大爷又拿起镰刀，清理起路旁的山草。
在青石垛驻村期间，我经常在不同时段、不同地点看到清扫路面的村民。好奇一问才知道，他们是村里的公益岗保洁员。
从2017年开始，青石垛村大力推行公益性岗位，帮助部分因岁数较大、患病等劳动力较弱的村民，申请保洁公益岗。宋大爷就是其中的一位。
宋大爷名叫宋海，今年61岁。因为脚踝骨质增生，没法长时间走路。老伴儿也因患有眩晕症无法劳动。两年前，女儿因病去世，给女儿看病几乎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因为家庭困难，村里给宋大爷家申请了低保。去年，村里又帮他申请了公益岗，每个月有350元补贴。
“党和国家的好政策，给了这么一份固定收入，咱也能为村里的环境尽一份力！”虽然腿脚不便，但公益岗的事儿，宋大爷从来不怠慢。他所负责的路段，刚好是转山湖主景观区前的路。在他心里，这一段路，可是转山湖的“脸面”。“每天早上都来，看见埋汰就扫，收拾得利利索索的，也给游客留个好印象！”
走在青石垛村里，宽敞洁净的柏油路，排排整齐的民房，路旁鸟语花香。整洁的环境背后，有宋大爷这样的保洁员的付出，更是村里为改善人居环境所做的努力。
“过去都是土路、水泥板路，过骡子车都费劲。林子里、河套里都是垃圾。”说起过去村里的环境，村民们都直摇头。
改变发生在6年前，青石垛村实施美丽乡村工程，对全村三段主干道进行了硬化提升，改造、美化了4000米墙面，安装路灯130盏，实现了全村主路路灯全覆盖。
和村容村貌一起改变的，还有村民的意识。乱倒垃圾的少了，乱堆乱放的少了，“乡村振兴你我他，干净整洁靠大家”成了村民们的共识……
“咱们村现在这么漂亮，自己住着舒服，游客也愿意来。”宋大爷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能有越来越多游客来看看这美丽的转山湖。
也有偶尔那么一个早上，宋大爷的电三轮上，装的不是清扫工具，而是香喷喷的豆腐。拌豆腐是当地人最常吃的一道家常菜，宋大爷老两口做的豆腐，鲜嫩可口、豆香四溢，是村里的“抢手货”。
“可轻易不做，做一回半夜两点就得起来。”宋大爷一边笑着一边给来买的村民分豆腐一边说，“剩下这点儿不能卖啦，得给民宿送去，让来了的游客也尝尝！”
“有付出就一定有回报！”
张玉金皮肤黝黑，身材敦实，一件迷彩劳动服，一双黑色运动鞋，走起路来呼呼带风，说起话来中气十足，声如洪钟。
但每次问起他的年龄，他却总是打哑谜：“咳，还年轻呐，还能给村里再干几年！”
青石垛村有11个自然村、15个村民组500多户村民，散落分布在西沟、南梁这两条山沟里。山路上上下下，加起来有30多里路。
开着车跑遍这两条沟，是张玉金的日常工作之一。
跑农户，慰问生活情况，了解困难需求；跑景区，巡查环境卫生，给游客当向导……初到青石垛村的这天，我就深刻感受到了他的忙碌。村里大事小情都找他，张玉金电话不断。一天下来，我已经被他的手机铃声“洗脑”了。
“走，咱跑趟县城！”第二天早上七点半，我又坐上了张玉金的车。上车细问才知，是村民王军、王占林父子要办房产赠与过户，需要去县里的公证处办手续。
从青石垛村到滦平县城的路55公里，来回一趟将近两个小时。“每个礼拜都得跑一两趟。”张玉金边开车边说，“老百姓家的事儿就都是咱自己家的事儿。”
到了县公证处，填表格、传照片、交材料，张玉金一步步带着父子俩办手续。
“是你的房子吗？”公证处的工作人员问张玉金。
“不是，我是村干部，来帮他们的。”
“负责任啊你这村干部，给你点赞！”工作人员竖起了大拇指。
手续办得顺利，王军也舒心地笑了：“得亏张书记领着来办，这要是我们自己，两眼一摸瞎，哪哪儿都找不着。”
像这样开着车跑县城帮老百姓办实事，也是张玉金的日常工作之一。
后来，听村民说，张玉金是从1989年就开始当村委会主任的老村干部。“这张书记啊，只要是帮老百姓解决困难，甭管怎么嘬牙花子的难事儿，都得帮着想办法！”
眼下，张玉金心里盘算的，是怎么让转山湖景区发展得更好，更好地带动村民增收致富。为了这个目标，他开着车到周边各地景区考察学习经验，承德县的峡谷水乡、丰宁满族自治县的坝上草原、北京密云的古北水镇……“后天咱们一起跑趟兴隆县，考察越野摩托车赛道……”
跑山沟、跑县城、跑景区，“一个月得跑四箱油，都是我自己掏腰包。”回望三十多年来自己在村里的工作，张玉金感慨，“这些年，村里的路通了，光棍儿少了，老百姓的收入也提高了。我把大伙儿当贴心人，大伙儿也把我当娘家人。有付出就一定有回报！”
“现在呀，都回来啦！都回来啦！”
白露这天，一场晨雨让山里更显清冷，转山湖秋意渐浓。
本以为因天气原因游客会稀少，但民宿“靳家大院”里却出乎意料地热闹——雨刚过，就陆陆续续来了三十多位游客。
院子里，吊桥、流水、菜园、鹅鸣，游客们围炉煮茶，孩子们嬉戏玩耍。
民宿主理人靳小玲、弟弟靳小力和妻子正在厨房忙碌，炊烟袅袅，土灶飘香。
“入秋以后虽然游客不如夏天多，但从周边城市来徒步、团建的游客还是不少，怎么也得忙到国庆假期以后！”靳小力说。
中午时分，铁锅炖柴鸡、把子肉、荞麦饸烙等农家饭菜，热腾腾地摆满了三大桌。
“徒步山水，品农家饭，享受清新空气，身心舒畅！大人小孩玩得都很开心！”从北京来的游客霍先生说。
返乡投资开办一家特色餐饮民宿，是靳小玲的夙愿。今年42岁的她，很早便去北京闯荡打拼、安了家。走出这山沟，曾是她的梦想。
“但我从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对这个村子有感情。”在靳小玲看来，青石垛村是个安静闲适的山村，转山湖的风景也独具特色，这里有旅游资源和交通区位优势，非常适合发展近郊游。对家乡的情怀和近年来转山湖的发展变化让靳小玲下定决心，“要回来为家乡做点什么。”
于是，从事工程设计工作的靳小玲回到青石垛村，亲自动手设计、施工，将自家闲置宅基地改造成了民宿。“装修我选用了原木和红砖等自然、简洁的材质，与周围的山水融为一体，营造出一种清新、舒适的感觉。”
就这样，靳小玲连续忙碌筹备了几个月，她的父母、有餐厅经营经验的弟弟和弟妹都来帮忙，靳家上上下下齐上阵，今年7月，“靳家大院”开张了。
“蔬菜水果、牛羊鸡鸭都是村里人自己种、自己养的，农家菜有机健康。游客白天体验山水田园生活，晚上枕着溪流声入眠，到转山湖玩的很多游客都愿意住我家！”靳小玲说，民宿刚开张一个夏天就已经小有名气，还有不少“回头客”。
如今在青石垛村，已经开起了十多家农家院和特色民宿，村里还对脱贫户开办农家院实施产业到户补贴和贴息贷款等鼓励政策。转山湖的青山绿水，正在转化成农民的致富产业。
夕阳里，靳小玲的父亲，76岁的靳友站在院门口，回想起了自己年轻时曾赶着毛驴出山沟卖柴火的苦日子。他看着院子里的来客、忙活的儿女，又看看门前跑着汽车的马路，望着远处的那山、那水，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我们这过去搭梁爬砬子、趟七八道河才能出去的村，留不住人呐。现在呀，都回来啦！都回来啦！”（本报记者 孙懿文/图）
《人民日报海外版》（2024年10月15日 第12版）
